森林


  為什麼宇宙是「有」而不是「無」呢?我在一邊檢閱著螢幕上的本日銷售清單,一邊把玩著手上的黃銅色ZIPPO時,看到了一本關於時間和宇宙起源有關的書籍,腦袋裡便浮現了這個疑問。書店是我女朋友開的,占地只有一個公寓大小的面積,為了營造品牌質感和避免讓空間顯得侷促而下了不少工夫,但是充其量這只能算是她的副業,她真正的工作是金融業,所以偶爾必須由我來協助店裡的雜事,叫貨和補貨便是其中一項。關係到形象營造的陳列擺設則是她和正職店員親力親為。

  回到宇宙的話題上。我們身處在有的宇宙,那會不會有「無的宇宙」呢?用我個人的詞彙來說的話那便是「虛空」。虛空和我們所處的一切有形緊密相連,透過混沌本身轉化成有形,有形事物消滅後也會經過混沌回歸虛空。混沌是母親,在母親的子宮中一切意義蕩然無存,其中也包括了我的存在。然而因為我還沒有自然消滅,所以我不得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中斷思考,把店員已經下班了的書店的燈全部關上,鎖上大門,帶著寫了補貨清單的手帳離開。

  走之前我側坐在摩托車上,用刻了聖本篤聖牌的ZIPPO打火機點了一根萬寶路。傍晚的時候下過雨,路面還潮濕著,遠遠的能聽到捷運末班車駛過鐵軌的聲音。畢竟是繁華的大都市,大街上還有不少的行人,不過巷子裡陪伴我的僅有間隔太遠的昏暗路燈。路燈好像在呼喚我加入那一邊的世界似的。我嘆了一口氣,我到底在想什麼呢?為了驅散雜念,我打開ZIPPO的上蓋,點燃火焰看了十秒,然後闔上蓋子凝視黑暗中隱晦的銅色反光。

  我回到家時女朋友不在屋內,大概是出去運動了吧,每個禮拜三她都會出去慢跑。我倒了杯冰可可,到書房裡看還沒看完的《海底兩萬哩》,因為實在太累了結果不小心陷入沉睡。吵醒我的是門鎖被轉動的聲響,女友悄悄走到我身後,彎下腰親吻我的臉頰,我轉過頭接續她的吻,把手伸進她的T恤裡隔著運動內衣搓揉她的乳房。

  「妳穿這樣也好色情。」

  「我裡面穿什麼你都說很色情吧。」她莞爾。

  正如她所說,不管她穿什麼我都覺得很色情,那是更深層的某種根本性的東西。我起身用一隻手緊緊攬住她的腰,另外一隻手和她的右手食指交扣。雖然睡眠被中斷導致頭有點痛,不過我熱切地想要她。女友也同樣渴望著,在我品嘗著她脖間淡淡的鹽味時,她形狀飽滿的私處早已變得灼熱且濡濕。我回憶起小時候和家人到山上露營,從帳篷裡往外看下過毛毛雨後放晴的森林,鳥的叫聲、泥土被雨水打起的氣味、微風中的夕陽……對我來說那是無比珍貴的重要體驗,和女友的性交總是能讓我想起那種感覺。

  女友是相當敏感的類型,在我射精之前大多會先高潮兩三次,高潮的時候原本就相當緊實的小腿和腹部會更加緊繃,背部的肩胛骨往內縮,就算她想裝作沒事的樣子(因為有時候我會故意在她高潮時加快速度),還是能從細微的肌肉抽動中辨別。不過太欺負她的話我也會遭殃,女友會用靈活的舌頭和雙手專注進攻射精後的龜頭。我時常想如果自己只存在於這一段愉快的時光裡不知道能有多好,誰也不會受傷,不會有黑熊被盜獵者夾斷手掌,也不會有失去生氣的海洋被水母入侵。

  最後我在她柔順茂密的陰毛上射精,幾乎是抵著她的性器射精的。其實射在裡面也沒關係,我們交往半年後就得到了她的允許,避孕與否可以說完全看我們當下的心情。但是我不清楚這樣到底是不是對的,人類的數目已經太多了,能夠不去在乎是像她那樣的成功者的特權。我們一起去洗澡,在浴室裡又用手幫彼此做了一次,沒有什麼特殊的花樣,僅僅是帶著感情重複手上的動作而已,不過這樣就很不得了了。沖洗乾淨的陰莖相當清爽。

  洗好澡之後我幫女友吹頭髮,在吹頭髮的同時她用手機看著今天店內的銷售紀錄,等頭髮吹乾了才拿手帳來看。這方面我們兩個都還滿吹毛求疵的。

  「明天你也放假對嗎?要不要到山上走走?」她突然問。

  「好啊。」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。

  「那早點休息吧,明天要很早起來。」

  隔天我是被女友叫醒的,時鐘的指針還停在六點多。「我煎了培根蛋和熱狗,起來吃一吃吧。」她說。我只好抱著仍昏沉沉的腦袋起床,培根和蛋的香氣從房間就聞得到了,吃起來應該相當美味,不過我的大腦還沒辦法好好理解味蕾傳遞過去的訊息。女友熟練地收掉桌上的空碗,我能做的只有糊里糊塗搭上車,連行李也是她準備的。清晨是她的主場。真正回過神的時候我們已經到了山腳下的村莊,村莊早期是圍繞著伐木車站發展的,現在轉型成觀光地,吸引來的大多是收集木材的中年人或為了拍照的年輕人。

  我們在村莊稍作休息,在回鄉的年輕人開的咖啡廳買了兩杯帕卡瑪拉,接著繼續上路。蜿蜒的山路無窮無盡,過了山腰車流量明顯減少了,路寬也跟著縮減,不過女友還是駕駛著三菱LANCER FORTIS愜意地過彎。她訂的民宿就在國家公園的入口附近,和路邊的雜貨店跟幾間矮房子相連——如果房子旁沒有吊著要曬的衣服的話大概也不會覺得那裡有住人——這樣的一個聚落(是不是能稱為聚落還有待商榷)。辦入住手續時我仔細觀察牆上大量的鍬形蟲標本打發時間,有好幾種說不出名字的鋸鍬形蟲跟扁鍬形蟲。

  一進房間女友便轉過身抱緊我,我摸了摸她的頭,輕輕拍著她的背。「要休息一下嗎?」我說。她沒有回答,取而代之的是湊上來的唇和直接的愛撫。我抱起她到床上,解開洋裝的拉鍊。出乎意料的是她穿著吊帶襪,原本以為她只是穿著普通的黑絲襪,拜此所賜我立刻就勃起了。

  「快進來。」

  不用她說我也難以壓抑了,就那樣拉開她的內褲進入。女友在我的身下縮起手,用雙腳夾住我的腰,毫無保留地快速達到頂點,比平常還要激烈地顫抖。她察覺到我快要射了卻沒有鬆開腳的意思,不過考慮到清理的麻煩我還是哄著她,讓我在她的嘴唇上射了出來。女友用舌頭清理過我的性器,伸手把臉上的精液撥進嘴裡喝下。那畫面充滿誘惑,我差點想要再來一次,然而繼續下去可能出不了房間了。在她補妝時,我到陽台去吹吹風,本來想點菸的,可是都特意到山上了還要聞菸味有點微妙,重量適中的ZIPPO在手上開了又關關了又開。在我猶豫的途中女友補好了妝,我牽起她的手到外面去。

  國家公園的門票並不算太貴,遺憾的是我們出門時太陽已經快要掉進地平線下了,所以走了一小段路後只剩下一絲餘暉,沒多久連餘暉也消失,陷入完全的黑暗。我們用手機的燈照亮路面,小心翼翼跨出步伐。

  「抓緊我喔。」

  「嗯。」

  小小的黑色甲蟲在路面上走動,我出聲提醒女友避開不要踩到。一對年邁的夫妻從後面超過我們,兩人都拿著強光LED手電筒,經過時禮貌性打了招呼。天黑下來我才注意到蟲鳴充斥在黑夜裡,涼爽的天氣讓我覺得自己回到高中的時候。公路的兩旁被高聳的杉樹包圍,一時之間森林竟落入絕對的安靜,星星在天上無聲閃爍。

  「嘿,我好喜歡這樣噢。」女友說。四周靜得聽得見我們的鞋底踩在柏油路上的摩擦聲。「怎麼說呢,感覺非常幸福。」

  「我也是。我想我從來沒有這麼愛一個人過。」我捏了捏她的指頭。「不過,我有時候會嫉妒妳的健身教練。」

  「健身教練?」她有點疑惑地回應,然後輕聲笑了出來。「他最多只認識表面的我,他的認知就那樣被侷限在健身房裡,但是你認識的是全部的我——是裡裡外外每個地方都被你觸碰過的我。你應該要再更自信一點。」

  或許有點蠢,說出口之後我自己也笑了。蟲子跟鳥又開始鳴叫,天上的星星拚盡全力燃燒的光芒十分耀眼。我們回到木製建築的房間裡,互相擁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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