伏特加、奶茶和大姊姊

   每個人都有看什麼東西都不順眼的時期,一種對他人失去耐心、毫無理由就想踹垃圾桶一腳的時期。我正是處在那樣的狀況下,我的摩托車似乎也被感染了那種氛圍,動力輸出變得暴躁,停紅燈時總是打不進空檔,打不進空檔又使我變得更加煩躁。我想起史蒂芬金的一部短篇,講述男主角的怨氣傳染給周圍的物品,最後被有了自我意識的刮鬍刀殺死的故事。另外有一篇關於金星人的,不過印象深刻的原因不同。我以前曾經夢到某種神靈般的東西入侵體內,雙手上長出了無數金色的眼睛,雖然細節不同,但是故事主軸和最後開著吉普車到海灘的情節都一模一樣。那個夢在我心中深深埋下了不安的種子。


  在漫長的成長過程中,我一度忘了那個夢,在跟女朋友分手後,夢的內容卻出現在我腦海裡。我突然覺得徹底迷失了方向,怒氣也不知道往哪裡發洩才好,就騎著車沿路狂飆,只要遇到比我慢的車就打方向燈鑽車縫超過去,紅綠燈之類的東西全都無視。或許是上天覺得就這樣出車禍死去太便宜我了,每個路口都沒有左右來車。回過神我已經把車停好,走進曾經熟悉的酒吧。


  酒吧的角落有一台電子彈珠台,短頭髮的女生正在玩,她戴著大大的圓框眼鏡,專心追蹤著螢幕上的圓球。一瞬間大量的回憶淹沒了我。


  在我的大學裡,有一個跟誰都能睡覺的學姊。


  但也不是隨便就能睡,必須在酒吧裡玩彈珠台贏過她才行。喝醉的她技術爛得可以,所以只要請她喝酒就好了,至今為止沒有聽過輸給她的人。而電子彈珠台是那間酒吧的特色,用偌大的螢幕顯示彈珠台的面板和機關,連小鋼珠都是在螢幕裡滾動,簡單來說就只是做成機檯的電動玩具,和索尼或任天堂的遊戲機本質上沒有差別。平常幾乎沒有人會去碰那個彈珠台,除非有哪個剛升上大學的毛頭小鬼聽說了她的傳聞跑去酒吧。


  學姊的樣貌不管用多嚴格的標準來看都算得上美麗的,身材也好,散發著文靜的氣質。可是這些並不能讓她免過背後的非議,就算和她睡過的男生也沒有人會幫她說話,常常聽見流傳著她又睡了教職員裡的哪個老男人。即使一個朋友都沒有,她還是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,沒有課的時候就自己在咖啡廳或酒吧坐上一整天。對此我感到莫名的哀傷。


  和學姊開始熱絡起來的契機是我大三的期中考週,因為分組報告的組員像寄生蟲似的,不過他是系上人脈較廣的人,張揚出去對我沒好處。在心裡烏煙瘴氣的那天,彈珠台的緩衝器拉桿彷彿劃開雲層的噴射機一樣闖進我的生活。我一邊聽著俄羅斯的低音電子樂一邊隨著節奏敲打機檯的按鈕,結果打出了還不錯的分數。我站起來準備跟酒保點一杯飲料時,發現學姊站在我背後面無表情。


  「意外的挺好玩的噢。」我試著對她露出微笑,不過她沒有回應。


  我在吧台旁邊無所事事地聽新興電音,離大學生下課還有一點時間,學姊玩完彈珠台後在我身邊坐下,叫了一杯可爾必思沙瓦。她好像說了什麼,我拿下耳機才清楚她剩下的句子。


  「……但還是比不上真正的彈珠台,球落下的打擊手感有微妙的差距,畢竟只是程式而非真正的彈珠台。這年頭已經找不到真正的彈珠台了,碩果僅存的幾台威廉斯系統都在美國,不用多久也會被淘汰吧?時代的潮流就是這麼殘酷的一件事。」


  「連歐洲合唱團都會過時的,人類的一切都短暫得可悲。」


  事實上,當我認出那個短頭髮的女生就是她時,她的打扮和大學時完全不同,明明那頭長髮她最少維持了三年,以前她也不會戴平光眼鏡的,倒不如說她以前根本不在乎裝飾品這種東西。我和她曾經有過一陣子的接觸,畢業後交了女朋友就斷了聯繫。結果兩年後和女朋友分手了,學姊還在這裡打彈珠台。我到吧台點了兩杯榛果海鹽奶茶,在彈珠台旁的座位坐下。


  「沒用的,她像瘋了一樣,聽不到旁邊的聲音的。」隔壁的上班族這麼對我說,悻悻然地離開。


 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,喝了一口奶茶,靜靜看著她玩彈珠台。和以前不同的是,她不再是毫無目標亂按一通了,球的落點和打擊的時機好像都在她的預測之中,除了按鍵不靈以外幾乎沒有失誤。就這樣一個多小時過去了,她終於喪失集中力,連續掉了兩顆鋼珠,GAME OVER。我把榛果奶茶遞給她,臉上的表情大概看起來很複雜。


  「我以為你再也不來了。」她說,坐上我身邊的高腳椅,點起細長的薄荷菸。拜此所賜她彷彿恢復了一點以前的氣息,就像褪色的相片重新浮現色彩。


  「和女朋友分手了。」


  「很遺憾聽到這個消息。」


  「她三十歲了,不和某個陌生的男人結婚不行。況且跟我在一起沒有未來。」


  「我也快三十歲喏。」


  「倒是妳一直都在這裡嗎?」


  「姑且在讀研究所。」她停頓了一下。「嘿。」


  「怎麼了?」


  「不是因為我才分手的吧?」


  「和妳沒有關係,我想純粹是我的個性太討人厭。」


  聽到我的回答她露出有點鬆了口氣又有點失望似的疲倦表情,前女友也會無意間流露出那個樣子,是不是我身邊的人都覺得跟我講話太累了?我只好閉上嘴巴把奶茶喝完。她低頭看著菸灰缸裡的菸灰,好像要用煙灰做什麼占卜一樣。有個大學生來玩彈珠台,沒多久又感到無趣而轉身走開,第二顆鋼珠就那樣孤零零留在發射器上。


  「要和以前一樣去兜風嗎?」她說。


  「走吧。」我抓起車鑰匙。


  我們在偏僻的鄉間道路奔馳,因為我把安全帽給她戴了,強勁的風吹得我快要睜不開眼睛。學姊很自然地將身體靠在我的背上,雙手抱住我的腰。我繞了一大圈,到大學附近的宵夜攤買烤肉串,前幾天的大雨導致路燈壞了,整條漆黑的路上只有燒烤攤的鵝黃色燈光亮著,對向經過的警車沒有鳴笛,可能壓根沒看清楚我沒戴安全帽。



不知為何月亮消失無蹤。完全的黑暗。遠方的燈光因為失焦而在黑夜中暈了開來,久久有一陣改了直通管的摩托車呼嘯而過的聲音。然後寂寞再度降臨。


  在我和老闆聊天的時候,學姊溜去對面的超商買了雪碧和伏特加,看到那七百五十毫升的藍色罐子時我倒吸了一口氣。說真的我並不是很能喝的人,而且也不喜歡吐的感覺。


  「你臉色不太好看喔。」


  「我看到罐子就覺得醉了。」


  她笑著把伏特加塞進我的背包,我只能逆來順受。因為有點忘記她租房子的地方在哪,所以多花了一些時間找路,我把車停在浮誇的庭園外面,不想吵醒其他住戶。每次經過看都覺得很壯觀,不過在學區附近又覺得沒有必要的那種庭園。學姊的房間沒什麼改變,衣服還是一整團丟在椅子上(這點我也差不多),地上的頭髮大概兩個禮拜以上沒有打掃了。在她大快朵頤的同時,我默默地開始幫她摺衣服,把洋裝和上衣、褲子、貼身衣物分開,內衣一件一件疊好,內褲捲成小小的一捲,洋裝不知道怎麼摺就用衣架吊起來。她倒了一杯混雪碧的伏特加給我,我配著烤牛肉一口氣喝掉半杯。


  「妳這幾年過得不好嗎?」


  「為什麼要問早就知道答案的問題。」


  喝了酒之後臉頰和耳朵火辣辣的,她的臉上也出現了淡淡的粉紅色。事到如今我才覺得待在女孩子的房間裡有點手足無措。


  「你再不做點什麼的話,我要去洗澡了。」學姊說。


 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,身體就擅自行動了,將她按倒在床上貪婪地索取她的吻,手指伸進衣服裡用力劃過她的肌膚。解開內衣時她發出色情的呻吟,我粗暴地拉開她的上衣和七分褲,把手探進她的私處。


  「你終於回來我身邊了。」她套弄著我的性器,在我耳邊呢喃。


  在她的同意下,我直接進入她的體內,可以感覺到緊緻的內部被撐開的過程,她的體液由內而外滿溢出來,稍微動了幾下就變得濕濕滑滑的。我的腦袋停止運作,身體順從著慾望行動,隨著我加大力道學姊不時發出大聲或小聲的嬌喘,過了不久她顫抖著高潮了,一邊求饒一邊扭曲身體想要逃離,但是我用這幾年被工作訓練出來的力氣制住她。我說什麼都沒辦法停下來。她從一開始的哀求轉變成喘氣,接著漸漸失去音量,只剩身體還在抽搐著。我拔出完全被浸溼的陰莖,抵著她的下腹部射精。精液噴濺在她的陰毛、肚臍上,強烈的快感讓我耳鳴了將近一分鐘。


  醒來時她正抱著我撫摸我的頭髮,我的頭枕在她的胸口,不知不覺中睡著了。


  「我說留下來讀研究所只有一半是真的,其實是在這裡等你回來。聽說你交的女朋友是短頭髮,會戴平光眼鏡的那種文藝型,所以我也剪了短頭髮,買了圓框眼鏡。我知道很傻,不用你說我也知道。」


  「我覺得我們都沒救了。」我說。


  「但是我想我是喜歡你的。」


  「我也喜歡妳。」我說謊了。她也知道我在說謊,不過還是發出了愉快的輕笑聲。


  我很想哭,鼻腔深處酸酸的。眼淚始終沒有掉下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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